又是我妈。电话来了。
“闺女啊，吃饭没？”熟悉的开场白，暖心，但也是暴风雨前的宁静。我心里咯噔一下，知道正题马上就要来了。果不其然，三句话绕不过我那悬而未决的终身大事。
“跟你说个事儿，你王阿姨介绍了个小伙子，条件真不错，真的！我把你们的生辰八字给陈大师合了一下……”
来了，又是它。 看八字 。
这个词，在我家，简直就是最高指令，是金科玉律，是“为你好”这三个字最坚实的理论基础。我一度怀疑，我妈是不是加入了什么神秘组织，而 催结婚配对看八字 ，就是他们的接头暗号和核心纲领。
你没法跟她理论。你跟她说感觉，她说感觉能当饭吃吗？你跟她说三观，她说三观有八字合重要吗？在她和她那群姐妹的世界里，爱情和婚姻，被简化成了一套严丝合缝的编码系统。金木水火土，天干配地支，相生还是相克，冲不冲，害不害，刑不刑……一套套的术语，听得我一个接受了十几年唯物主义教育的现代青年，头都大了。
最离谱的是，她们管这个叫“老祖宗的科学”。
我永远忘不了我表姐那次相亲。男方是海归，长得人模狗样，谈吐也风趣。表姐挺动心，两人吃了好几次饭，眼看就要擦出点火花了。结果呢？我大姨拿着两人的八字去找了那位“陈大师”——对，就是给我 看八字 的同一位神人。大师掐指一算，眉头一皱，说：“哎呀，不行不行，这俩人八字相冲，犯了‘六冲’，结婚以后非吵即散，还克财！”
就这一句话，给我表姐的爱情判了死刑。
我大姨回家，哭天抢地，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。什么“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啊”，什么“大师说的话不能不信”，什么“你这是要我的命啊”。我表姐，一个在职场上杀伐果断的项目经理，硬生生被逼得跟那个海归断了联系。
后来呢？后来大姨又通过 配对看八字 ，给她找了个“天作之合”。八字上那是千好万好，旺夫益子，富贵延年。结果真人一见，是个沉默寡言的妈宝男，吃个饭全程都在回他妈的微信。我表姐跟他坐在一起，空气都尴尬得能结出冰来。
这就是他们所谓的“科学”？把一个活生生、有血有肉、有喜怒哀乐的人，压缩成冷冰冰的八个字，然后像配钥匙一样，去寻找另一把能“严丝合缝”的锁。配上了，就万事大吉；配不上，哪怕你俩是灵魂伴侣，也得给我一拍两散。
这哪是 配对 ？这简直是配种。
我尝试过反抗。我说：“妈，那都是封建迷信！”
我妈眼一瞪：“什么迷信？你懂什么！这叫大数据，老祖宗几千年总结出来的婚恋大数据！比你们年轻人那些乱七八糟的星座靠谱多了！”
我……我竟无言以对。她甚至还给我举例，说隔壁老李家的儿子，就是不信邪，非要娶那个八字“克夫”的姑娘，结果呢？结婚不到三年，生意就赔了！
我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。这年头经济形势不好，谁做生意没点风险？怎么就成了媳妇儿“克”的了？那要是他赚了钱，是不是也得给媳妇儿的八字磕一个，感谢她“旺夫”有功？这种逻辑，简直坚不可摧，因为它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，你根本找不到突破口。
催结婚 的焦虑，就像一个巨大的高压锅，而 看八字 ，就是那个时不时要响一下的泄压阀。父母们把对子女未来的所有不确定性，都寄托在了这一纸批文上。他们不懂我们的世界，不懂我们的爱情观，更不懂我们为什么宁愿高质量地单着，也不愿低质量地凑合。他们只能抓住一根他们认为最靠谱的救命稻草，哪怕这根稻草，在我们看来，荒诞又可笑。
有时候，夜深人静，我也会恍惚。万一……万一真有点道理呢？这种想法很危险，像病毒一样，一旦侵入，就会在你的大脑里生根发芽。毕竟，谁不渴望一点点确定性呢？在这个充满变数的世界里，如果有人能告诉你，只要按照这个公式走，就能获得幸福，谁能不心动？
可我终究还是清醒的。
幸福是什么？幸福是两个人一起窝在沙发里，看一部烂片，还看得津津有味。幸福是吵架吵到一半，他突然给你递过来一杯水。幸福是你加班到深夜，回家时看到那盏为你留着的灯。
这些东西，是八字能算出来的吗？一个人的品性、他的责任感、他的幽默感、他生气的样子、他笑起来的弧度……这些构成一个完整“他”的无数个细节，是那简单的“庚金”“乙木”能概括的吗？
把人生的幸福，外包给一个所谓的“大师”，是对自己人生的不负责任，也是对那个你将要共度一生的人的极大不尊重。
电话那头，我妈还在喋喋不休地复述着大师的“金玉良言”，说那个小伙子的八字“土厚金多”，是个“靠得住”的人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打断了她。
“妈，”我说，声音不大，但很坚定，“这个周末我有空，让他约我吧。我自己去见，自己去感受。我的缘分，不用别人算，我自己说了算。”
挂了电话，我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，突然觉得，比起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批文，我更愿意相信我自己的眼睛和我的心。我的命，我自己扛。至于我那张据说还不错的八字，就让它安安静静地躺在“陈大师”的档案里，积灰去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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